云大壮抱着怀里的小娃娃,站在风雪里愣了好一会儿。
方才那声奶声奶气的“亮晶晶”还飘在耳边,怀里的云宝小手指依旧固执地指着密林深处,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的,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“这娃儿……”云大壮挠了挠头,心里犯嘀咕。这深山老林的,除了石头就是树,哪来的“亮晶晶”?怕不是冻坏了脑子,说胡话呢?
可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娃娃,小脸虽还泛着青,但眼神清亮得很,一点不像糊涂的样子。那小模样眼巴巴地望着他,像是在盼着他去看看,那依赖的小眼神,看得云大壮心里又软了半截。
“罢了罢了,”他叹了口气,“反正也空着手回去,就顺着你指的方向走几步,权当碰碰运气。”
他裹紧了怀里的云宝,把人往胸口又揣了揣,确保风雪吹不到她,才转身朝着密林深处走去。
这地方比山脚更偏,积雪更深,枯枝交错着挡在路上,走起来格外费劲。北风刮过树梢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像是鬼哭似的,听得人心里发毛。云大壮握紧了手里的猎叉,警惕地盯着四周——这深山里常有野兽出没,虽说天寒地冻的野兽少动,但万一遇上,他怀里还抱着个娃娃,可不好应付。
“娃儿,你说的‘亮晶晶’在哪儿啊?再往前走,可就更危险了。”云大壮一边拨开挡路的枯枝,一边低声问怀里的云宝。
怀里的小娃娃没说话,只是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,小手指得更用力了,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,像是在说“就在前面”。
云大壮无奈,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。又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,前面突然出现一棵老松树——这树得有两人合抱粗,枝桠遒劲,顶着一头白雪,看着就有些年头了。
就在这时,怀里的云宝突然动了动,小脑袋抬起来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松树的根部,小手一拍爹爹的胸口,奶声奶气地喊:“爹爹……到了!亮晶晶,在那儿!”
云大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——老松树根部的雪被风吹得薄了些,露出一小片黑褐色的泥土,泥土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,隐隐透着点暗绿色的光,不仔细看,还真以为是雪反光。
“这是……”云大壮心里一动,赶紧蹲下身,小心翼翼地拂开那片雪。
雪一拨开,底下的东西就露了出来——那是一株贴着地面生长的植物,茎秆细细的,顶着五片掌状复叶,叶子边缘带着浅浅的锯齿,绿油油的,在这白雪皑皑的寒冬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
最关键的是,在那五片叶子中间,还顶着一串小小的红色浆果,像玛瑙似的,透着股灵气。
“我的娘嘞!”云大壮一看清这东西,瞬间倒抽一口凉气,手里的猎叉“哐当”一声掉在雪地上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这是……人参!而且还是五片复叶的野山参!
他打了一辈子猎,在山里钻了几十年,也只见过两次野山参。一次是刚入行时跟着师傅见的,那是株三片复叶的小参;另一次是十年前,见过一株四片复叶的,当时就被药铺掌柜当成宝贝收走了。
可眼前这株,是五片复叶的!
山里人都知道,人参这东西,一片复叶长一年,五片复叶那就是五年?不对!不对!云大壮突然反应过来——野山参长到五片复叶,哪止五年?那得是几十年的老参!看这参的根须,在泥土里盘得深,茎秆也透着老气,说不准是百年老参都有可能!
云大壮的手瞬间就抖了起来,连带着怀里的云宝都感觉到了,小娃娃伸出小手,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,像是在安慰他。
“娃儿……娃儿啊!”云大壮声音都在发颤,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指尖碰了碰那片绿油油的叶子,冰凉的触感传来,却让他浑身发热,“这是……这是人参!是百年老参啊!”
他活了四十多年,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野山参!这东西要是拿到镇上的药铺去卖,那得值多少钱?足够他们家吃穿不愁好多年,还能给婆娘抓药,给二小子云峰攒学费!
云大壮猛地抬头,看向怀里的云宝。小娃娃正睁着大眼睛看他,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,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,咿咿呀呀地哼着:“暖暖……舒服……”
云宝的小脑袋里,此刻正转着迷糊的念头:这个“床”虽然硬邦邦的,但爹爹身上的气息暖暖的,像晒过太阳的干草,闻着好舒服。还有刚才那个“亮晶晶”,里面藏着甜甜的气气,虽然不多,但也很好闻,爹爹应该会喜欢吧?
可云大壮哪知道她的小九九,只觉得这娃儿简直是山神爷派来的福星!若不是她指着方向,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能撞见这么贵重的宝贝!
“福星!你真是咱家的福星啊!”云大壮激动得声音都哑了,他小心翼翼地把猎叉捡起来,又怕碰坏了人参,干脆脱下里面的单衣,轻轻铺在雪地上,然后用猎叉的木柄一点点挖开人参周围的泥土。
挖参是个细致活,尤其是老参,根须盘根错节,稍不注意就会弄断,断了根须,价值就大打折扣。云大壮屏住呼吸,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睡着的婴儿,一点点把人参周围的泥土刨开,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根须——那根须***嫩的,带着泥土的湿气,一看就鲜活得很。
足足挖了近一个时辰,那株五片复叶的野山参才完整地从土里出来。参身有小儿胳膊粗细,根须绵长,带着一串红果,绿油油的叶子在雪地里晃了晃,透着股灵气。
云大壮捧着人参,手还在抖,连呼吸都不敢太重,生怕把这宝贝碰坏了。他赶紧把人参小心翼翼地裹进单衣里,紧紧揣在贴胸口的地方,那里暖和,能护着参,也能护着怀里的小福星。
“走!宝娃,咱回家!”云大壮抱起云宝,脚步都轻快了不少,刚才的疲惫和寒冷一扫而空,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和激动。
风雪似乎小了些,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下来,给雪地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。云大壮抱着娃,揣着参,脚步飞快地往村里赶,心里盘算着:这参得赶紧拿到镇上最好的药铺去卖,可不能被人坑了。卖了钱,先给婆娘抓两副补药,再给宝娃扯块花布做件新棉袄,剩下的存起来,给二小子攒着,将来娶媳妇用!
一想到家里的日子能好起来,云大壮就忍不住笑,连脸上的胡茬都透着喜气。怀里的云宝被他颠得悠悠的,小脑袋靠在他胸口,闻着他身上的烟火气和人参的淡淡药香,不知不觉就眯起了眼睛,小嘴巴还微微张着,哼唧着不知名的小调。
终于,远远地能看见云家村的轮廓了。村子里炊烟袅袅,偶尔传来几声狗吠,透着股烟火气。云大壮脚步更快,转眼就到了自家门口——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,屋顶的茅草上积着厚厚的雪,院墙是用泥土糊的,都裂开了缝。
他刚走到门口,房门就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一个穿着粗布棉袄、面色有些苍白的妇人探出头来,正是他的婆娘林氏。
林氏一见他回来,赶紧迎上来,目光先落在他怀里的小娃娃身上,眉头微微蹙起,语气带着几分忐忑:“当家的,你咋把这娃儿抱回来了?咱家里这条件,哪养得起啊?我琢磨着,等你回来,就问问里正,看能不能给娃儿找个好人家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云大壮就把怀里的云宝往上托了托,又拍了拍胸口裹着人参的地方,脸上笑开了花,声音洪亮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:“他娘!找啥好人家?这娃咱不送了!就留着!她是咱家的福星!是山神爷赐给咱的福星!”
林氏愣住了,站在原地,看着丈夫激动得通红的脸,又看了看他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娃娃,眼神里满是疑惑:“当家的,你这是……说啥胡话呢?这娃儿咋就成福星了?”
云大壮也不解释,一把推开房门,抱着云宝就往屋里走,一边走一边大声说:“你进来就知道了!咱发财了!大发财了!这娃就叫云宝!以后咱云家,就靠这福星旺起来了!”
林氏站在门口,看着丈夫兴奋的背影,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——云宝正睁着大眼睛看她,小嘴巴微微弯着,露出个浅浅的笑,看得人心里软软的。
她心里的疑惑更重了,赶紧跟着进了屋。一进屋,就看见云大壮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掏出那块裹着人参的单衣,一层层打开——
当那株五片复叶、带着红果的野山参完整地露出来时,林氏的眼睛瞬间就直了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,整个人都僵在原地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窗外的风雪声和云宝轻轻的哼唧声。林氏看着那株人参,又看看丈夫激动的脸,再看看怀里对着她笑的云宝,脑子里“嗡嗡”的,只剩下一个念头:这娃儿……真的是福星?
云大壮看着婆娘震惊的样子,笑得更欢了,把人参又小心裹好,然后指着怀里的云宝,郑重地说:“他娘,咱就叫她云宝,云彩的云,宝贝的宝!从今天起,她就是咱云家的娃,咱的亲闺女!”
林氏猛地回过神来,眼眶瞬间就红了,看着云宝的眼神里,忐忑渐渐散去,只剩下满满的柔软和不敢置信。她走上前,轻轻碰了碰云宝的小脸蛋,声音带着几分颤抖:“云宝……这名字好,好得很……”
云宝感受到她手上的暖意,小脑袋往她手边蹭了蹭,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:“娘亲……”
这一声“娘亲”,让林氏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,她赶紧抹了把脸,对着云大壮用力点头:“留!必须留!咱就是砸锅卖铁,也得把宝娃养好!”
窗外风雪依旧,屋里却暖融融的。一盏昏黄的油灯下,猎户夫妇围着怀里的小福星,看着那块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参,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——云家的好日子,好像真的要来了。